他扒开柔软的锦缎,整张脸都怼上去,“真哭了?还是装的?”
李羡意的大掌在周思仪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顺着,“你看我,我爹死了,我就没哭。”
经过他的安慰,本来没哭的周思仪硬是被他弄哭了,如断珠的泪花就这么直挺挺地砸在他的手背上,浇得他心间一阵酥麻。
“你爹又不爱你,你当然不难受了!”
“你爹将你十几岁的时候就发配去信州守关,和流放没有什么区别;你娘还偏心大儿子,就像没有生过你一样;你哥更是从小就把你当死敌,东宫弹劾你的奏疏就没停过……”
“我每次觉得我们家已经很惨了的时候,我只能安慰我自己,我至少比你李羡意好一点。”
李羡意对她僭越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转而笑道,“那能安慰到你,我这些年的苦没白吃啊。”
周思仪扑倒在李羡意的怀中,对着他的那张俊脸左拍拍右拍拍,“这都不生气,你还真是能忍。”
李羡意顺势将周思仪搂在怀中,安静地当着她的靠垫,全然没有从前那股随时色欲熏心的丑陋模样。
“你知不知道,我从前一直很讨厌你,讨厌装模作样的周思仪,讨厌装模作样的周思仪一家人。”
周思仪打了一个哭嗝儿,“说点我们大家不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俩在崇文馆念书,我帮你捉了一次癞蛤蟆之后,你就赖着我,非要跟我一起去玩。
我们俩去了跑马楼看大人打马球,那时候谁知道你今后在马球场上这么洋相百出,
我们还去了太液池,一起掏了鸟蛋、捉了小鱼,你嘴上说这个太脏,那个太危险,不肯跟我做,结果最后什么都玩了。”
“能告诉我,当天后你阿爷和你说了什么?”李羡意期待地望着她,明明是富有四海的君主却仍旧计较着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所以你再也不和我玩了。”
已经变浅的记忆霎时间又翻涌出来,她都快忘了,他们不是一开始,就是生死仇敌。
周思仪轻轻摇了摇头。
“你那时候实在是太小了,还没有桌椅高的小孩就要念那么多那么厚的书,怎么可能记得呢。”李羡意的神情有些落寞。
“我阿爷什么也没说,没说夺嫡的时局,也没有出言贬损你。”
“只是我猛然发现,如果一直跟你玩下去,我的课业就写不完了,”周思仪眨巴了下眼睛,“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写不完夫子布置的课业,是比天塌了还可怕的事情。”
“那我还因为这件事记恨周青辅这么久,不是显得我很小气。”李羡意气得鼓起嘴巴道。
“你本来就很小气。“周思仪撇了撇嘴。
周思仪觉着李羡意的声音从来都没有这么柔软过,“文官比武将更可可怕,他们的武器不是明晃晃地刀刃,而是一封封沁血的奏章。我知道我在信州守关时,朝廷的钱粮总是延缓发放是因为谁;军报偶尔的迟误又是因为谁。”
“我吃过边境百姓顶着突厥人的箭矢为我送来的饭食,我看过兵士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被马匹拖行致死,我永远不能像你这样,为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而奔丧。”
李羡意捧上周思仪的脸颊,一字一句对她恳切道,“我从前对这些三缄其口,我怕这些染上鲜血的仇恨让我们好不容易修补起来的关系再次破裂。”
“可是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
这些所有的诋毁构陷、纷争刀戈,都只是因为权力而已。”
李羡意与她十指交叠,彷佛这样就能让两人敞开心扉,再无嫌隙。
“旧时代的君王已然与世长辞,权力交割的血腥已经在玄武门退散,”李羡意用自己温热的唇瓣将她的泪水止住,“我们两家人,再也不要为了权力你死我活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放一下我下一本书《夫君还是情人,傻傻分不清》的文案,感兴趣的读者宝宝可以看看。
元昼的夫人李簪月走马拂花枝,买笑倾黄金,是天地安危两不知的长乐公主。
一年夫妻,李簪月白日要他牵马奉茶,夜里要他洗脚揉腿。
诸多为难搓磨,他也只当是两厢情好、帐幔之欢。
边关告急,他随父抗敌,倒在血泊里打开的家书,不是对他性命的忧虑,而是李簪月以为他死了,已然二嫁权臣谢修齐的消息。
乾开三十四载,他的父亲西平郡王振臂一呼,靖难朝纲。
他亲率大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
国都沦陷,天子渡江。
从前骄矜尊贵的公主,如今也只能低眉顺眼,“今夜妾来伺候殿下…只求殿下能给我们母子二人一个着落…”
花烛摇曳、良宵风光,他强压着李簪月和他拜过天地、再入洞房。
谁知孩子名份已定,李簪月便了无牵挂,以头撞柱自裁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