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中午,她们帮重病者服药结束后,大家坐在医馆外的台阶上。几天下来,贾令颐已经累得忘记了洁癖,一屁股坐在灰扑扑的地上就开吃。
慕微云走上前来,递给她一块干帕子,说:“擦擦汗吧。”
贾令颐抬起袖子闻了闻,苦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闻到汗酸味。”
遥想半个月前,她还是衣带缓飘的江南仙女,慕微云就不禁笑起来:“也是一种修行了,恭喜你啊。”
贾令颐把汗擦干净,抿了抿鬓发,说:“我娘要是知道,肯定得骂我一顿。‘修行之人须身体洁清,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姑娘们都笑起来,年纪小一点的女修说:“要是能洗澡就好了。”
贾令颐说:“真希望事情结束之后,城里所有人都能洗个澡,各回各家去。”
慕微云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们就这点追求?不得大吃大喝三个月?”
贾令颐道:“那我也要请宛阳这些人一起大吃大喝!摆流水席!”
大家正说笑,一个女修忽然往右边躲了一下,笑骂道:“你别挠我!好痒!”
她的同伴莫名其妙道:“啊?我没有?”
众人都还在笑,慕微云却下意识握住朱颜。下一刻,她起身喝道:“散开!有别的东西来了!”
一听这话,女修们纷纷跳起来拔腿就跑。慕微云哭笑不得,喊道:“跑什么!回来助阵啊!”
唯一一个有点犹豫的贾令颐瑟瑟道:“斩杀妖鬼就会短寿,你也快跑吧!”
慕微云不说话了,目光专心搜索起来。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东西。
不怪她一开始没发现——那东西,完全和医馆的布条混在一起了!
那就是一团带血的布条,里面缠着破碎的骨骼和长发,正在空气中游动。大概是新生精怪的缘故,这东西还不能控制好自己,所以刚才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女修。
贾令颐没有跑远,遥遥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没见过啊!”
慕微云倒是见过。但正是因为见过,心才沉进了谷底。
这是“行瘟使”!
这个名字,来自那首灾厄之地广为流传的民谣。
流流贼、贼流流,上界差它斩人头。若有一人杀不尽,行瘟使者在后头。
这是所有旱灾中病死之人冤魂的集合,只要布料沾了病人的血,它就能附身其上,继续传播瘟疫!
这东西一旦出现,只有一个结果——大疫,传遍江州的大疫!
慕微云闭了闭眼,然后,一剑斩下!
“不要!!!”贾令颐绝望地大喊道。
但是已经晚了。乌黑的血从布条里汩汩流出,黏腻地渗进石缝里。它还在不屈地扭动着,似乎不甘就这样死亡。
慕微云根本没理她,几剑利落地把它砍烂,反手一团明火符,直接把这团恶心的东西烧成灰烬了。
这时,在远处看呆了的贾令颐和众多女修才跑过来。贾令颐脸色青白,良久才愤愤道:“你不会以为,就这样解决了吧?”
慕微云淡然道:“怎么可能。现在开始,所有人去搜查带血的布条,拿到县衙门口统一焚烧!在医馆里设一个炉子,止血布条用完就马上烧掉,行瘟使一旦滋生就很难杀灭……”
“慕微云!我不是说这个!”贾令颐愠怒道,“朱颜沾血了,你以为你能逃过?”
她恨恨道:“此行回去,长辈们一定会检查所有人的佩剑,到时候朱颜不干净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那个年纪小的姑娘小声补充道:“玷污名剑,轻则废去全身经脉,重则……重则……”
慕微云寒声问:“什么?”
贾令颐冷冷道:“凌迟示众、挫骨扬灰。”
一片寂静。良久,才听见慕微云冷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们,朱颜早就沾血了呢?”
众人面露悚然之色,一个嘴快的说:“屡教不改,不必审讯,当即凌迟!”
慕微云点头道:“我不差这一次。否则你们以为,我前十年是靠什么活下来的?我哥哥吗?”
贾令颐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你还沾过……人血?”
“身在江湖,岂止如此。”慕微云抬起剑锋,弹落了上面的污血,扫视了一圈这些女修们,“多谢你们为我着想,不过现在,该去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