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我惊讶的表情,一定猜到了我打算说什么。
“因为那确实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啊?”我愣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我没自制力呢。”
“你家人生气当然可以理解,换谁都会生气的,但有些东西,他们也确实没站在你的角度。”
她说,吸毒成瘾是一种大脑神经系统受到毒品损害而引起的反复发作性脑病,所以戒毒人员是一种特殊患者。
“哦,就是说我脑子有毛病呗。”
“话糙理不糙。”
我面前的水杯喝空了,她帮我续上。复吸,是一种自己控制不了的行为,现在是你们的脑神经受损了,不仅要戒除体瘾,还要治脑子。
所以,有时候你们很无辜,带引号的无辜,你们是一种特殊的病人。
“我靠,你这说的也太高级了。”
她突然问我:“如果我想要掐死你,那么你会有什么反应?”
“我会挣扎,想办法掰开你的手。”
“对。这就是人本能的反应。”
小赵记者说,阿片类药物戒断反应如此痛苦的原因,与阿片所抑制的那部分大脑区域直接相关,有一种东西叫做“蓝斑”,它是脑干的一部分,负责产生恐惧反应,当阿片这种抑制性药物缺失时,蓝斑就会变得过度活跃,并向大脑的意识部分发送大量的不安和警报的信号,从而导致成瘾者产生强烈的痛苦。
也就是说,毒瘾发作其实是大脑在过度恐惧下的一种本能求救,我们只不过是想要顺畅呼吸。
你现在所面对的,是世界上最艰难最有挑战的事情之一。
人生的欢愉和苦难就是一个天平,当你的快乐被拔高了好几倍,在戒断时你就会滑到另一侧,痛苦的深渊。
纵然一个人有钢铁般的意志,在毒瘾面前也会屈服。
她能说出这些话,我由衷地敬佩她。
我爸妈和我嫂子从来不会说这些话。我知道他们想让我好,但他们根本不懂毒品,也不懂我。
虽然小赵记者不会真的提供毒品给我们,但我还是喜欢听她这样说话,我觉得她能站在吸毒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她和其他那些只会对我们说教和道德绑架的禁毒工作者不一样。
她很尊重我,哪怕我是一个这样不堪的人,她也从来没对我说过任何嘲讽或者贬低的话。
她也绝对尊重我的隐私,有些事情只要我不愿意说,她就从不过问。
她是唯一能瞧得起我的正常人,所以我愿意与她交心。
我知道我跟她不是一路人,但至少她真诚。
她不仅了解我们,甚至还能说出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她有一种过人的能力,甚至可以说是魔法,她会对不同的毒虫用不同的手段。
我又问她那你怎么不管我啊?你忍心看我死啊?
她笑了笑,好像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当好你的翻译就行了,你和煐煐我自有办法。”
虽然我被她搞得一头雾水,但我有点开始期待她的灵丹妙药了。
“我发现你确实很厉害。”我这人不常夸人的,我跟她开玩笑说,以后我跟人吹牛逼的时候可以说我有个朋友是博士。
“你终于承认了?”
“承认什么?”
“朋友?”她向我伸出手。
我跟她握手,“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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