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功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熟人。
……说是完全没想到也不尽然,只是能在这时候恰巧在山脚遇见,总归意外。
三月初十,清明刚过。
落脚的客栈人多眼杂,他此次公务在身,带着护卫,眼下便没有相认:“林征。”
林征跟在他身后,应声后随着他目光看过去一眼,马上会意:“是,师父。”
她离开小队,穿出大堂走了,留夏功年带着人上楼。
层云之后,日悬高天。只能辨认时辰,漏下来的光闷闷的,不透亮。
穿素青宽袍、戴着纱笠的人在山林中停下脚步:“阁下跟了一路,大中午都不吃口饭歇歇吗?”
他身后几丈远的小路岔口,一身常服的林征从树后走出来:“将军邀您,入夜后林中一叙。”
“林征?”宽袍人将纱笠摘下来:“夏功年在这?”
是余照火。
见确实没有跟错人,林征点点头,语气也熟稔许多:“出公差,我们在客栈遇上过的,师父认出你,让我出来看看。”
“……”余照火又要把纱笠戴上,准备走了:“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有公差,告诉他晚上好好歇着吧,少来往。”
“哎——师父还说请你过去给他看看……”
余照火没让她说完:“看什么?又受伤了?”
“你们一个正经大夫都找不到吗?”他又说道:“让他去花谷找沈构,我算什么大夫。”
林征一骗不成,再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余照火已经戴上纱笠掠林而去,以他二人功力差距,她追不上。
所幸她也没有真追上去,而是折返客栈将这些事都一五一十原样说了一遍。
夏功年听得发笑:“也不知他是刚到还是要走……你看清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林征摇头:“我只第一眼看到是北边……但是山里林子四通八达的,北边……猜不到是要去哪呀?还不是一样能上去、也能走?”
那兴许还会再见。夏功年本也无甚要紧事寻他,当下便放过了:“算了。你去吧,让王大可过来,他随我去见周大人。”
林征正要应下,忽一抬眼:“诶?师父你不歇歇吗?我们已经是快马……”
“明早还要上山,当然是预先商量过才好。”夏功年下床穿上外袍:“朝廷的事耽误不得,快去。”
“哦。那我回去要告诉叶公子,你可不准罚我。”
“嘿——你能不能学会公私分明——”夏功年话没说完,已经失去目标:林征风一样跑出去了,留下半扇没关实的房门在晃。
这回是公务,又不是他自己非要逞强装英雄……不过想想叶景楼平日里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温馨之余,还真的会有点想笑。
笑起来肋骨生疼,王大可来的时候,他还按着伤处在那里僵着。
云层不散,狂风又至,余照火拂开帽纱,抬头看了看天,心里估摸着还有多久会下雨。
……也可能是下雪。
越往上走,周遭越冷,山石之上还有未消融干净的清雪痕迹,他沾了点在指尖,还没送到眼前,很快开始融化了。
他还活在世上……活人身上,雪就是会融化的。
如果是冰面一样的寒冷,才会留存的更久一点吧。
一年前,他将宁师道遗灰带回来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阴云密布,旧雪未尽。
嗯……他后来还去洛阳祭拜了老齐,那时候是清明,那或许来华山时是更早一些?
……记不清了。
昆仑旧事结束以后,宁师道在江湖上的狼藉声名也得以回转,事情都完了,他的脑袋也和突然不好用了一样,总是记不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