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安颤声高喝道:“大家仔细想一想,她既已疯癫,她的话又如何能信?”
“倘使通译院所传之术真为巫术,通译院尚只寻过聋哑之人,她能闻能语,又如何受此蛊惑?”
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被姜幼安这番有理有据的话语说服。因着比起一个疯子,显然虽怯场但更冷静的这位小娘子更值得信任。
一层又一层的熙攘人群之后,前往熙春堂的岑霁,隔着一层又一层的熙攘人群,望向人群中央的姜幼安,张开右手。
风一吹,姜幼安在岑霁手上留下的眼泪似乎被风干,似乎更像是从未留过痕迹。
动不动哭鼻子的姜幼安,与生死一别的母亲再次相见,却不能相认,竟未流泪。
岑霁一时心绪万千,他偏回头,不再看姜幼安一眼,脚步却停驻于原地一瞬。
似是有风从手心擦过,于是他收回了本展开的手掌。
飞云察觉,上前询问:【陆公子那,是否要耽搁一阵】
他思忖着眼见姜娘子被歹人纠缠上,大抵郎君欲要相见的陆公子得等上一程子了。
岑霁却肃容冷眼剜了他一眼:【姜幼安是名细作】
被冷不丁提醒姜幼安真正身份的飞云,怔愣在原地。五大三粗的他,尚不懂前一刻自家郎君还和姜娘子紧紧相拥,眼下又提点他姜娘子是细作,让他少管闲事。
是郎君吃错药了,还是他错吃了药,先前难得柔情的郎君安慰姜娘子那幕,难道是他的幻觉?
飞云艰难挣扎了一刻,笃定一定是后者。
【禀郎君,奴定当时刻提防姜娘子】
这么回着,飞云却从冷漠无情的郎君背影上移开,悄悄满脸疑忧地望了眼姜幼安。
“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姜幼安正在扶阿娘起来,此举并不会暴露身份,她不要阿娘再跪在地上了。
阿娘却挣扎着坚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竟被你识破了,”她惨笑几声,“我男人因着被你教导一番,真能同人说话了。可没过两天,他就被人诬陷偷窃,死了!死了!死了……”
众人皆被这番言语震了心神,一为这女人虽遭遇悲惨,却实在无理取闹;二为通译院真有通天的本事,能让聋哑之人重新与人交谈。
紧接着,一阵阵惊呼四起,冲散了如垒墙般的人群——
“杀人了!杀人了!”
“快报官!快报官!”
众目睽睽之下,疯女人竟直接当众掐住了那小娘子的脖颈!
“我今日,便是要你一命还一命——”
眼见阿娘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姜幼安却没有挣扎,反而轻轻抬指碰了下阿娘的脸上的疤。
因着她心如明镜,方才那一番话,断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编造出来的。既助了通译院信服力,又搏了众人来同情她。
在只有她与阿娘二人能看清的距离下,阿娘那双月牙眼弯了弯,眼睫上挂了几滴夺眶而出的泪,欲落不落的,悬在睫上。
母子连心,十月怀胎,两颗心脏便紧紧相连了十月。
这是身体赋予母子难以摒弃的默契。
姜幼安当即便看懂了,阿娘是在同她作最后的告别。
阿娘——!
不要——!
姜幼安在心中嘶吼,却终究碍于身份未喊出声来。
脖颈上的手如她所料地落下,随之而落倒的,是眼前的阿娘。
阿娘咬舌自尽了。
姜幼安怔愣在原地,乱成一团的众人也皆定住。他们以为疯女人在此刻偶然暴毙身亡了,奇迹地惊呼:“好!”
“太快人心!”
“小娘子,快走倒一边去,免得沾了晦气。”
只有姜幼安知道,阿娘了断的不止是命,更是了断了他人对她的牵制。
倒在地上的姜母,艰难地偏头,最后再瞥了眼决然离开的女儿背影,欣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