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萧璁双目失神,终于露出个浅淡的笑意:“随我来吧。”
微凉的指尖随后去勾萧璁的腰带,衣袂飘然,仿佛要带他登仙而去,下一秒,雪亮的剑光毫无预兆地出鞘,当中把人影砍成两半!
“要真是他,怎么可能不把我大卸八块。”
幻象瞬间灰飞烟灭,萧璁跪地撑剑,在冷汗中笑了笑,左手摸向自己腰侧。
血渍浸透的腰带间,“牵引符”微微发烫,闪动着不详的光。
伤口刚刚被再度挣裂,血从腕骨一路流到指缝,他指尖颤抖地握住那枚符,猛地扯下扔进泥水。
随后勉力弹出一道灵光,顷刻击落闻人观腰间的牵引符。
符牌落入黄泥,闪了闪再无动静,闻人观本来已经躺在地上开始哆嗦了,这时猛地倒抽一口气,鲤鱼打挺起来。
“我刚才做了个梦……”
这牵引符岂止是有问题,反而当真是杀人于无形的催命符,说不定还和京观里那东西里应外合呢。
鸣秋对这边发生的事全无所知,只闻到愈发浓重的血腥味,颤声道:“萧公子……
“进京观。”
*
京观阴气深重,却异常安静。高台中间果然有一处深陷的坑洞,无数骷髅残肢向内倾泻散落,十分瘆人。
几人召出防身诀,飞身而下。坑洞下连一处幽深的隧道,砖石拱券,不知通向何处,连个鬼影也没有,竟俨然是一处精心打造的陵寝。
再行几十丈,一道高耸巍峨的墓门便出现在面前。
大魔是个货真价实的魔头,连有灵智都谈不上,名声更是一塌糊涂,失魂障周围百里都鲜有人至,是谁偷偷摸摸在地下修了个煞有介事的地宫?
墓门两扇,高宽足有一丈,上刻日月双神、四灵力士,祥云缭绕,灵草葳蕤,门扉上对刻的符文百年后仍清晰可见,竟然是端正的“天门”二字。
萧璁抬眼望向门楣上鼓瑟吹笙下界相迎的仙人车马,顿觉百般古怪。
这是再浪漫雄奇不过的天国胜景。世人蹉跎一生总难逃一死,故而在墓葬上百般钻营,设出几道“天门”,便可在安然的想象中死后登仙。
没亲眼见过,谁也想不到百里失魂障障眼中,炼狱般的高耸京观下,竟静静埋藏着这样一座极尽哀荣的通天之路。
可沧水一战中死伤十余万,十日后大魔出世屠戮百万众,又有谁真飞升仙门了呢?
看着看着,他心中烦乱悄然被地底幽深的寒气冻住了一角,方才还恨不得刨地三尺的腿脚灌满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闻人观犹疑地问:“萧兄?”
萧璁往前迈了一步,墓门滚滚振动起来,仿佛背后有滔天的气浪在墓室内冲撞,挣扎着破印而出。
“滚!”
墓道被音浪撼得摇摇欲坠,萧璁慌乱中撑剑在地,才堪堪稳住身形。
那声音压抑万分,又暴戾非常,细细听着,竟然像两个意识同时在说话。
“滚出去!”
高在上边的是一个撕裂到极点的人声,若是和声细语,应当是极好听的一把嗓子。托在底下的那个阴沉呕哑,不成人形,似乎是万千风声和鬼泣声凑出的悲调。两相糅合起来,只剩极致的恐怖诡异。
绝对的威压之下,闻人观被吹得七零八落,鸣秋更是一动不动地伏在了地上,不知是昏是醒。
“我说了——滚出去!”
刹那间,门口白光暴起,闭合的门缝里应声飞出一道亮得刺眼的流光,萧璁扭身一躲,剑刃几乎擦着他的睫毛飞过!
这一道剑光虽然只是虚影,却凝千钧之力,有如闪电雷霆,他微喘着气看向剑光消逝的方向,心中惊骇未消。
刚刚掠眼而过的极短一瞬间里,他看清了刃上阴刻的篆文剑铭——
小天下。
修士一朝突破“大宗师”境界,都会被天授本命法器,鉴于百年来的同行们实在都不太行,如今被世人所熟知的大宗师本命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其中就有这一柄“小天下”。
孔圣登泰山而小天下,登高穷目,则万里江山不过半升铛内。
这分明是……涵云道人的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