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底层触到一个摩呵乐女偶,便拿起来假意赏玩。
那女偶憨态可掬,垂髻圆润,像只温软的垂耳兔,只是身子处有一处凹陷,似在等待另一部分来补全。他细细打量,见底座用簪花小楷刻着“巧巧”二字,不觉轻声念出。
话音刚落,那边的哭声骤停,苏锦绣茫然抬首,逢辰的目光在她与那憨态可掬的女偶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玩味。
“你叫巧巧?”
逢辰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她名字都未问过,只听见旁人叫她巧娘,他不愿随俗,那便叫这个好了。
“巧巧……”
苏锦绣本就哭得撕心裂肺,此刻见他提起往事,泪水更如断线珍珠滚落。
他此刻提起是何用意?是嘲讽她,还是表明前尘往事于他已如云烟?他怎能如此狠心,轻易便放下了?
她扑上前去夺那女偶:“你给我!”
逢辰不解地侧身避开:“这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苏锦绣却固执地去抢,他藏到身后,她便跨到他座位上,伸手向后探。柔软胸脯直接撞在他脸上,他被那馨香迷得一怔,随即反手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翻涌,似要重蹈覆辙。
“给你!”他声音沙哑,“再乱动,我真把你办了!到时候哭也没用!”
苏锦绣这才拿到摩呵乐,如视珍宝地护着,坐回角落。
苏锦绣已然想通,她倾心相爱的,只是那个绣巷少年闻时钦。纵是沧海桑田,她也断难怨怼那样一个人。是以,所有的错愆,都该归于眼前这个逢辰。她不愿让心中那份无瑕的情愫,沾染半分尘埃。
如今,她已能将闻时钦与逢辰清晰地分开,纵使他们本是一体,她也必须从中剖出两个截然不同的魂魄。只有这样想,心中才会好受一些。
她紧紧握着摩呵乐,心中只有昔日互付真心的闻时钦。至于眼前这个龌龊的逢辰,彻底视而不见。
爱没有错,曾经也没有错,所以爱留给曾经,恨付于当下。
及抵相国寺,苏锦绣旋即下车。
那二人虽一路心惊胆战,手脚俱颤,仍上前关切问道:“巧娘怎的哭了?”
易如栩见逢辰漫不经心地下了车,一副纨绔模样,纵使他平日温文尔雅,此刻也捋袖欲上前理论。苏锦绣连忙拦住他,那边谢鸿影却已冲了上去。苏锦绣回头喝止:“谢鸿影!”
逢辰微微侧身一躲,谢鸿影已直直扑上马车,苏锦绣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逢辰嗤笑一声:“真是雨露均沾。”
苏锦绣只淡淡道:“别为不值得的人费心力,我们走。”
逢辰闻言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顿时面色阴沉地跟了上去,一行人就这般入了相国寺。
此日恰是祈福吉辰,香客如织,女儿家多往姻缘殿祈拜月下老人,男儿郎则趋赴功名殿,盼文曲星庇佑学业功名、仕途顺遂。
三人四散,各有方向,苏锦绣目不斜视,径直往财神殿而去。
殿内供的正是民间信奉的五显财神,五尊神像分列,香火甚旺。
苏锦绣端持香烛拜过,双膝跪地,对着五显财神的圣像连连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闷的响。她双目轻阖,低声默念:“愿财神爷垂怜,佑我华韵阁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岁岁无匮乏之虞。”
逢辰本是无心祈福,不过漫随其后罢了,此刻立在殿外,见她对财神这般恭敬虔诚,直白贪财,倒让见惯了矫揉女儿家的他,觉出几分新鲜。
苏锦绣虔诚拜完,又供奉了些瓜果香火,转身便往大雄宝殿去,余光都未分给逢辰半分。
逢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苏锦绣虽未阻止,却也始终对他不理不睬。意兴阑珊时,又见她在殿外与僧尼附耳低言数语,而后便踏入了内殿。
他一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只见苏锦绣竟随着几位僧人一同念起了经咒。他心中纳罕,拉过身旁一位持钵小僧问其究竟。
那小僧人合十答道:“施主,此乃解结咒。诚心讽诵,可解冤释结,度化冤亲债主,消弭累世业障,于断孽缘、离纠缠亦有裨益。”
度化冤亲债主……他们虽相识日浅,却也见她不少朋友,个个都对她维护有加。想来她性情温婉,品行端正,才得众人这般喜爱。那又是什么人,能让她结下如此深重的仇怨?
难道……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