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正好,惠风和畅。金明池畔的马球场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
一场世家子弟的马球赛。
逢辰身着品蓝色骑装,年少春衫薄,勒马倚斜桥。
方才一场酣战,他鬓角满是微汗,衣袂翻飞间,尽显少年意气。
逢辰跃身下马,接过随从递来的水囊。指尖刚触到囊口,动作却蓦地一顿,脑海中无端闪过少女在大雄宝殿内诵经的模样。
她当时默念什么来着?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他拧开水囊,喝了一口,复又盖上,动作慢得有些不寻常。
自那日之后,他再也没去找过她,就连在汴京赶路,但凡要经过华韵阁门口,也都远远避开,特意绕远路而行。
穆画霖拍马过来,见他杵在原地发愣,不由皱眉:“发什么呆?下一场马上开始了!”
逢辰回头看了眼,忽然道:“我不上场了,你先去罢。”
穆画霖察觉他神色不对,便对场上众人喊道:“你们先开球,我去去就回!”说罢拉着逢辰走到一旁,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逢辰又打开水囊喝了一口,语气含糊:“最近遇到些怪事,也遇到个怪人。”
“哦?说来听听。”穆画霖来了兴致。
逢辰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
少女的身影、解结咒的梵音、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测,像一团乱麻缠在心头。
情又不知从何起,为何一往而深?
剪不断,理还乱。
他岔开话题,问道:“元璜,我病好之前,除了你和朝光,还认识什么人吗?”
穆画霖一愣,随即笑道:“你忘了?你小时候因为命格特殊,被家里送到武当山修行,中间生了场大病,很多事记不清也正常,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逢辰闻言,便不再追问,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思绪纷乱,越想越头疼。
烦忧难遣,逢辰便将一腔心绪尽付捶丸。今日他状态奇佳,在球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一杆在手,威风八面。彩球在他杆下如有神助,对手们屡战屡败,无不狼狈,场边叫好声此起彼伏,直把他捧得如少年将军般意气风发。
心中那股闷疼这才稍稍散了些。
夕阳沉西,逢辰策马与他作别,身影渐隐于远方暮色。
只剩穆画霖寂寂然立在原地,望天边残阳出神。
一个多月前,他远赴江州随大将军往接回逢家二郎,念及闻时钦亦在彼处,遂邀其同行。后大将军一行抵达武当,方知逢家二郎早在送入武当一载后便已夭折。武当众人为避罪责,更恐大将军悲痛迁怒,竟一直隐瞒此事。
本就已是伤心之行,不料归途又猝遇流寇,更有将门世敌联袂寻仇。闻时钦拼死护得大将军夫妇及众人周全,自身却不幸坠崖。大将军遣人于崖下竭力搜寻,终寻得奄奄一息的闻时钦,又寻得武当妙手回春之医师为他接骨续筋,他这才捡回性命,却失了所有记忆。
逢家夫妇刚失爱子,又感其舍身相救之恩,见他年岁与二郎相仿,当下便认作螟蛉之子,带回府中悉心教养。谁知他才学品行皆属上乘,竟一举高中状元,夫妇二人也渐渐将他视若己出,以此慰藉失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