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并没有伤心很久。
自从逢府出来的那晚,她与应不寐在樊楼痛饮,哭着将闻时钦骂了整夜。次日兰涉湘来访,她又呜咽着重述一遍。至第三日,便已敛去愁容,只当是情海翻覆,错付了人,只当曾经是被恶狗啃了。
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华韵阁的事业中,筹备着招收绣艺学徒事宜。
苏锦绣的朋友们如今都对闻时钦憎恶至极,却没人敢在她面前吐槽这个名字。琳琅知道,她看起来若无其事,上次无意间说起时,她虽一笑而过,背地里却对着绣案偷偷抹泪。
春日负暄,流光无限好。
逢辰陪岑婉楹出来点买新首饰,随后便要去相国寺祈福。
岑晚楹进内阁挑选试戴,逢辰不便跟随,只在外间看着一行行的首饰。琳琅珠翠,目不暇接。他只觉这些物件虽华贵,却总少了些什么,都不甚好看。
那该是什么样的呢?他想,应是一支素簪,简单却精巧,朴素又华贵。簪身上,最好缠着一双燕子,正衔着春色归来。
正怔忡间,内阁的帘子被轻轻掀开,岑婉楹走了出来。她头上插着一套粉玉嵌珠的头面,流光溢彩,衬得她愈发娇媚。
“思渊哥哥,你看这套好不好看?”她笑着转了个圈,珠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逢辰看着她,刚才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但他点了点头:“好看。”
话虽如此,心里却依旧觉得不对。这头面华贵是够了,却像外间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一样,少了点什么。更让他不安的是,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竟也让他也生出一种“不该是这样”的念头。
那该是什么样呢?他不由自主地想。眼不必这么弯,却更清亮;唇不必这么红,却更柔软;一双远山黛,纤细的颈,皮肤更白……
念头刚起,逢辰自己先吓了一跳,他脑海里竟清晰地勾勒出了那晚拦住他的那个女子的模样。
他甩了甩头,想驱散那些纷乱的念头,可那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却像生了根似的,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从那日分别后,他就夜夜做梦,梦里全是她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样子。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她那样伤心欲绝。他只觉得,她那样一哭,自己的心肝都像是被揉碎了一般疼。
明明才见了一次面,奇不奇怪?
看来,他真的要去大相国寺拜上一拜了。
可上了车,岑婉楹却骤然按住小腹,露出几分不适之态。
“怎么了?”他问道。
岑婉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着眉说:“思渊哥哥,今日怕是不能同往了,我身子又有些违和。”
逢辰心中反倒松了口气,顺势答道:“行,那改日再说。”
随后,他信步街头,不觉行至一处绣阁前。阁楼门楣悬着“华韵阁”的牌匾,他竟觉莫名熟悉,便想入内一观,或可择些锦缎裁制新衣。
然他方拾级而上,手欲拂那珠帘门楣,内中坐于案前清点账目、招呼客官的绣娘瞥见他,却蓦地一怔,随即敛了笑容,语气冷淡:“公子来得不巧,我店正要打烊了。”
逢辰目光扫过店内依旧熙攘的宾客,心中了然,他挑眉道:“哦?既如此,直接唤你家掌柜出来一见。”
苏锦绣正伏案核算账本,一笔一划地计算着收徒的开销,若要包吃包住,每月需多少用度。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新来的小绣娘噔噔噔跑进来,面露惊恐,险些绊倒。苏锦绣连忙起身扶住她,温声道:“小心些呀,别摔着。”
小绣娘喘着气:“姐姐,有、有恶人闹事!非要掌柜的亲自去给他量体裁衣,听说还是个世家公子呢!”
苏锦绣柳眉微蹙,起身道:“走,去看看。”
进了正厅,她才发现宾客已散尽,门外守着一众侍卫。厅中,一个红衣公子背对着她而坐,正是那混世魔王。他面前,绣娘们都垂首而立,噤若寒蝉。
苏锦绣心头火起,竟敢在她的绣阁撒野!
她走过去,正要指着他斥责,看清面容后,却骤然愣住。
那公子本一脸桀骜不驯,见了她,也瞬间僵住。
苏锦绣这才明白,方才琳琅为何站在那里,一脸愤愤不平了。
“我华韵阁绣活已满,不接定制。”她声音刻意压得古井无波。
逢辰实在不爽她这拒人千里的模样,他分明记得前几日,她还梨花带雨地问他要不要散,想来彼此之间定有一段情缘,只是他一时记不清了。可如今她却这般冷漠冰霜,这般态度直让他心头火起。
他猛地起身,将凳椅狠狠一甩,沉声道:“不接?”
话音未落,他抬手示意,门外侍卫即刻涌入,绣娘们吓得惊呼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