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徽之也听不懂乌洛侯语,只得呆滞的等他们叽里咕噜的玩你问我答。墨玉每句都要问一大堆,墨竹则老老实实的摇头,偶尔蹦出一两个字。
片刻后,墨玉泄气而归。
“好吧。”他重新看向杨徽之,“他想和你走,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说到这里,他还翻了个白眼,极不情愿的敷衍着道歉:
“若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计较我这人这个样子,还请您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杨徽之挑了下眉,浅浅一笑:“那就走吧。”
“啊?”墨玉面上也闪过一丝茫然:“直接就能走了?不用……别的什么吗?”
监工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此刻颇有眼力见的跑过来,亲自蹲下,将他和墨竹脚上的镣铐尽数解去,然后站起身,又要去解手腕上的。
杨徽之却在这时上前,无比自然的从监工手中接过那把钥匙:“我来吧。”
猝不及防,墨玉猛然抬头看向他,下意识缩了缩手。
“别乱动,磨出血了。”杨徽之皱了下眉,轻轻的握住他的小臂,将镣铐打开时看到他腕间擦破大片的皮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又只是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墨玉的心跳忽然变得很重。他眼睁睁看着杨徽之将那束缚了他八年的镣铐扔在地上,然后又走去墨竹面前,行云流水的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最后,这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一脚将那两副镣铐踹远了,看着监工垂头丧气的跑过去捡,竟然露出一丝微笑。
“不用别的什么。”
杨徽之轻声开口,回答了方才墨玉的问题。他在墨竹和墨玉愣愣的表情中再次伸出手,这次伸来了两只:
“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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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救了,我们。”墨竹坐在马车角落,面对墨玉的质问,头也不抬的回答:“阿加说,救命之恩,当以命还。”
墨玉闻言一把拍上自己的额头,气得声音里都是无奈:“哥,我们前十年的命都是给人拿来看着图一乐的,现在好不容易离开了,该为自己想想了吧?”
车马在踏进大戠边境的那一刻,墨竹才抬眼看向他,一字一顿:“他,救了我们。”
“我知道,我知道他救了我们,但我们就当欠他一条命,等他来日想收回去,再还给他,不行吗?”墨玉难得这样同墨竹说话,但他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焦躁:
“就当我们是欠他个人情,行吗?欠他的,以后还,行吗?”
他越说越激动,尤其在看到墨竹的表情,由不解渐渐化作固执的摇头时,终于抑制不住,险些失控:“他只是在可怜我们!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你怎么就这么……!”
那个词,墨玉到底是说不出口。他只是狠狠偏过头,咬着牙用力捶了一下身下的坐垫,然后闭着眼睛微微点头,从牙关挤出一个“好”字。
墨竹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盯着自己被包扎的干干净净的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玉见他这样,不由冷笑一声,扭头也不再说些什么。
“估计还要再过月余,才能到阙都了。”车马停在驿站,杨徽之掀起车帘时微微一愣:“诶,人呢?”
车厢内,只剩下墨竹靠在角落闭目养神。他闻言睁开双眼,言简意赅地回答:“走了。”
“……啊?”杨徽之迟疑:“走,走哪去了?”
他想了想,又试探着多问了一句:“还回来吃饭吗?”
墨竹听不太懂,就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还是墨玉当年教他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逃出乌洛侯,万一听不懂中原话,至少可以知会别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