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睡,崔颐才彻底确定,一双眉眼冷沉,好半晌才阖上眼眸。
睡吧,睡着了便不会有那么多杂念了。
崔颐暗暗告诉自己,用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时间才入睡。
……
中元节到了,因为要祭祀先人,汴梁城又忙碌了起来。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购置冥器,如靴鞋、幞头、帽子、金玉犀牛假带、各种颜色的衣裳,用来祭祀先人。
鬼门大开,不仅有让小儿恐惧的孤魂野鬼传闻,更有亡故亲人此夜得以重返人间,与亲人相见的说法。
于是中元节这个“鬼节”不再只剩下令人恐惧的幽暗,还有期盼。
各家瓦子在中元节也排起了《目连救母》的杂剧,引无数看客掉泪。
暮色西沉,待崔家父子回来后,徐夫人也带着她着手祭祖了。
父子两人换下官服,着一身轻便常服带着祭品前往宗祠。
祭品无非是素食,有穄米饭、明菜花、花油饼等等。
崔尚书和徐夫人并肩在前面,月安同崔颐行在后头,一家四口一板一眼进了宗祠,开始祭拜先祖,告慰先灵。
说实话月安是不大喜欢进崔家宗祠的,还是中元节这一日,生怕崔家先祖显灵,将她这个假后生媳妇给收拾了。
虽然书上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她从小到大没少听一些稀奇古怪的灵异故事,心中还是存着几分敬畏的。
于是,崔颐是个颇有洞察力的性子,祭拜先祖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温氏的不安与紧张,心中难免狐疑。
但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崔颐只能按下这股狐疑。
祭祀过后,月安又端着笑和崔颐一家吃了顿家常饭,拖着有些疲乏的身子回了梅鹤院。
今日逢五,是要做面子功夫的日子,两人在文松院用过饭便一道回来了。
夜色已深,两人沐浴后留下一盏灯安睡去了。
月安睡前还将枕边的画打开看了一会,这才心满意足睡去。
深夜寂静,纵使是一点点细微的动静此刻都显得无比清晰。
崔颐今夜本就难眠,又听到厚厚的帐内传出画卷翻动的声响,崔颐愣了一瞬,紧接着唇瓣微抿。
温氏当真一点也不顾及他的感受,他人还在这里躺着,她便当着他的面思慕起旁的儿郎。
实在是荒唐。
夜渐深,一切喧闹归于平静,唯余灯火如豆。
夜半,月安口舌干燥地醒来,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
全身心都在叫嚣着水,月安顶着困意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透过厚厚的锦帐看向了屋子里茶案的方向。
那里有一壶她临睡前泡的蜜茶,眼下是七月半,不过几个时辰,喝着也不会觉得凉。
月安想着,大概是今晚文松院那道盐焗鹌鹑滋味太好,她多吃了几口,菌子鸡汤有些咸,害得她夜半干渴。
嗓子干哑地难受,嘴巴仿佛都干起皮了,这让月安极度渴望水。
念着已是夜深人静,崔颐想必已然熟睡,月安怕吵醒了他,动作小心翼翼地拨开帐子,趿着绣鞋下床,然后蹑手蹑脚往茶案前去。
她的蜜茶,她的蜜茶。
脑子里只剩下香甜的蜜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足够小心,顺利地抵达了茶案前,没有将崔颐吵醒。
深夜寂静,担心倒茶的动静太大,月安干脆直接拎起茶壶往嘴里倒。
蜜茶已经凉,但显得愈发清甜了,尤其是在月安极度口渴的情况下,只觉得如饮仙酿。
“什么人!”
一口刚下肚,月安就被一旁忽然弹起来的人影给打断了,不仅如此,那一声冷喝将全无防备的月安唬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