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沈乌怡先是轻轻叫了他一声,含着醉意的语气格外飘:
“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边原的眼神缓缓变暗,面前的女孩还在抬头专注地和他讲话,他喉结艰难地滑动。
沈乌怡说着,倏然,伸手拉住他空着的那只手掌,炙热的掌温传递过来,她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窝纹身处放,嗓音温软透着股醉的甜意,看着他语气缓缓道:
“就是这个纹身。”
边原微垂着漆黑眼睫,按着那处纹身,指尖莫名升温起来,心脏一震一震的跳动。
“其实,我以前提醒过你……你不记得了。”沈乌怡声音很轻。
边原摩挲了下她的纹身,抬起眼,开口:“什么?”
“那部时空洪流夫妻重遇的电影。”沈乌怡垂头,说得很慢,手指搭上男人的手臂,轻敲了两下。
没两秒,边原低沉的声音划破这一昏暗的寂静,他说英文的嗓音更加贴近冰块质感,极其蛊人:
“Thesunshinesontheidtheicemelts?”
沈乌怡当初说过这句台词,显然是无比偏爱这部电影。
话音落下,沈乌怡蓦地抬起头。
目光在黑暗中相撞到一起,她缓慢地点了下头,勾着水红的唇,面容带着真切的笑意,重复道:“嗯,theicemelts。”
还在念中学的时候,沈乌怡的父亲因公殉了职,又发生了一个意外,那之后她的生活翻天地覆地转变。
很长一段时间陷在了自卑的情绪,道德感无时无刻绞着她,周围人的渐渐远离更加重了她那股自觉的卑劣感。
大学入学不久,18岁生日前的一个月,星探想挖沈乌怡进演艺圈演戏,沈母的病情愈重,医疗费用非常大,那会儿根本没有什么喜好可言,沈乌怡只想要尽快赚更多的钱为母亲治好病,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但是那段时间格外难熬,沈母极力反对她进圈,认为那个圈子很脏,经常会翻她的手机,很多疑,她只得顶着这样的压力,装作没看见母亲失望的眼神。
每次沈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她退圈好好读完书的时候,沈乌怡都沉默听着,后来还发展到沈母直接在医院大发雷霆,说自己宁愿死在医院也不要她赚来的一分钱。
身边的亲戚同她说要好好照顾母亲的情绪,她的欲望从来被压得死死的,从来都是不道德的。
但沈乌怡一旦开始做一件事情,就会极其投入进去。合作的导演和同行前辈,不乏资历深的,都真心称赞过她是天生表演的料子。
渐渐地,电影戏中的世界沉浮于现实,交织出了一个让沈乌怡很有安全感的空间,她可以尽情地融入角色成为角色,这是她自我表达的一个途径。
待久了便也有了对表演的野心,真正热爱一件事物是不忍心让它蒙尘的。
可惜噩耗来得太快,大一寒假,沈母就猝然去世了。
才撑了不到一年。沈乌怡刚拿到片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继续给妈妈治病。
一向严格的沈母最后松了口,说只希望她做自己想做的,但沈乌怡明白她虽是这么说,言下之意还是认为演戏并不是她的良配职业,不赞同她的现状。
沈乌怡回想起那段无比黑暗又漫长的时光,鼻子红通通,眼睫湿润又缓慢地眨动,嗓音在黑夜中破碎:
“我们都被骗了,骨灰盒是很烫的,不是冰冷的。”
那是亲人最后在世上留给自己的一道温度,滚热得极其烫手。
失去了父母之后,她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
什么都消失了,灵魂轻飘飘,从那之后,沈乌怡混混沌沌地活在世界上,迷茫,每天被学业和工作紧紧压着,只有深夜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哭得崩溃,徘徊在抑郁边缘,活得很分裂。
以前念高中的时候,地理老师身为班主任,曾在高三那年的秋分日,用昼夜节律宽慰学生:
秋分这天是少数昼夜平分的日子,此后昼渐短,夜渐长,但长夜总有破晓,熬到冬至过后便是日昼越来越长,总会迎来长久的光明。
她想,明明已经过完了冬至,昼日越来越长了,怎么妈妈还是把她抛在了冰冷的寒夜里,甚至她想过,这会不会是当年的因果报应。她不清楚这是不是老天决意让她受着的惩罚。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因为没有所谓的长久的光明,她一直活在寒冰长夜中。
但上天似乎总爱和她开玩笑,又或许是成年人的生活说变就变。
过完那个反复煎熬的寒假,大一下,沈乌怡回了学校,继续奔赴在工作和学业之间。
有一天晚上,沈乌怡实在撑不住了,没去上课,漫无目的地四处游晃,最后在便利店外面坐了大半夜。
深夜的风格外凛冽锋利,冷得人直打哆嗦,沈乌怡硬生生抱着膝盖坐着,不哭也不响,站起身的时候腿麻一片,进便利店买了瓶酸牛奶,冰凉的水珠滴落到手心上,添了几分她还活着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