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以为是因为温溪喜爱这张贵妃榻,后来发现不是,温溪是喜欢在饭点的时间去打量水帘洞,但她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那些嬉闹的猴子,不知道看向何处。
这次回来,她看温溪似乎没往常那样开心了,常常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迟钝的炮仗和赵存都来找穆立欢说起,温小妖似乎是心里藏了事,但是又不打算说。
“东家。”穆立欢问,“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不去外头流动摆摊了,想要在哪里歇脚?”
温溪想了想说:“堆堆现在就能千变万化,变成一栋房子不在话下,难道一定要找个歇脚的地方么?”
“自然是要的,不止是找个歇脚的地方,也是找个让你觉得心安之地,就如这众栖山,难不成以后你并不打算在这儿长住,那是建来干什么的?”
温溪垂眸,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建来干什么的……她一开始的想法也简单,觉得自己最后还是要一个固定的铺面。结果众栖山的环境太好,建设的也不错,如今已经初具规模了。更是有她单独的院子,院子里还能种花种草,简直就是理想中的退休养老生活。
但她不得不重视另一点——她选定此处时,脑子里的第一想法便是:大圣他,总要回到花果山来的吧?
她的妖丹离不得孙悟空。
起码在妖丹能够真正的拿出来之前,她自然是要离大圣近一些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被黎山老母那一番话说的如遭雷击,总觉得不该如此,又说不出个别的所以然来。反复想着究竟是自己太当回事,还是在恼孙悟空那斩钉截铁地一句那怎么可能。
不说到底有没有可能,只是在听到那台笃定的话语时还没太大反应,等到现在回过劲来了,总觉得心里钝钝的,闷闷的,似乎被放在将熄不熄的小火苗上烤了好长时间,折磨不成,自由也不成。
总之不是滋味。
温溪不明白。
夏季是最适合晒制果干、菜干的时候,后山的石头上都被温溪晒满了香蕉干和其他的蔬果,复合的气味交杂在空气中,馋的小妖们直咽口水。
崩芭就守在一块平坦的巨石旁,鬼鬼祟祟的小皮偷摸着想去拿起一片,被他一下打落了手。
小皮委委屈屈道:“就吃一块嘛……”这里有这么多,吃一块儿东家不会发现的。
“一块也不许吃,东家没同意让你吃你不能吃。”崩芭微笑着将一片片已经只剩下些许湿润的香蕉片翻面,继续晒制另外一面,虽然他也很馋,“你要懂道理,一时的放纵会让你再也尝不到甜头。”
小皮似懂非懂,他活得没有崩芭长,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大道理,只希望自己可以享受眼前的欢乐,指不定哪一天便死了还要做个饱死鬼呢!
但崩芭在这里盯着,很严肃,他不敢违抗崩芭的。
树枝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温溪从树上跳下来时飞起一整条已经晒好的柿饼,一猴一挂。
“吃吧。”温溪笑眯眯地说,“奖励给你们。”
“哇!”小皮雀跃地一口咬上柿饼,咀嚼地腮帮子可爱地鼓起,“谢谢东家菩萨。”
“我不是菩萨。”温溪跳下来到了崩芭的身边,“大将军,能不能给我讲讲以前大圣的事?”
崩芭笑道:“我以为东家比我要更了解大圣爷爷一些,早前已经听过路的小妖们说起过,你的小吃摊总是和大圣他们在一块儿。”
没想到名声都已经传到这儿来了,温溪也无奈笑道:“那是大圣出了五指山之后的事了,不知他以前在花果山过的如何。”
“大圣爷爷很好,原本咱们不过也只是普通猴儿,若没有大圣渡海去学仙法,咱们花果山也不会有现今的繁茂。”崩芭嚼着柿饼回忆道,“长生不老,多少妖、人,羡慕不已的事?大圣说做到,就做到了。”
温溪却忽然想起当时孙悟空第一次喝醉的时候,喃喃自语的那句:“长生,是不知足吗?”
她思索了片刻才低声说:“可长生之人多是独身一人,与旁人交往也总有时间的期限,最终不是一个人将身边的人一个个送走离开。”
温溪也低语出了那句话:“长生不老,是不知足吗?”
“非也。”崩芭笑得如一位睿智的老者那样温和,“东家,凡事不可只瞧见一面。贪心是人之常情,更是动力的源泉。反而是……只要活的够长,那些心中的不知足的念头,能慢慢地去实现。贪念,在好的方面想想,能够驱动一个人去做成所有的事。”
温溪道:“但结局或许还是一样,是孑然一身。”
崩芭道:“重要的一直是过程。人死后就是一捧土,咱们妖怪有时候没准也会被法宝或者神佛弄得飞灰湮灭,最后只是空气里的尘埃罢了。我就想过若是哪一天我死了,那眼前浮现的一定是在花果山逍遥自在的日子,会觉得——那也死而无憾了。”
像是脑中萦绕半天的麻绳在瞬间找到了开头,一拉,所有凌乱的线圈应声而解。
温溪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而轻松的笑:“谢谢,我明白了。”
“堆堆,进纳灵袋。赵存,炮仗!”她的声音雀跃起来,“时间到了,脆皮竟然还不回来,我们寻他去。”
她明白了。
孙悟空有自己的路要走,必须将这条路亲自走完。而自己也有,至于这条路的终点通向何方,终点处是否能有人在等,温溪都不再去想去看。
她只要能在这条路上与孙悟空同走一段路,便不会叫自己后悔。
这次自己在众栖山待的时间很长,温溪伸出手,赵存立刻上了她的手腕,兴奋地吐着蛇信子:“终于想明白了!”
温溪诧异道:“我几时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