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后在正堂用了早餐,二刻后让丫鬟梳妆打扮了下,三刻后就出了门,似乎是要去盛江楼见什么人——”
“什么人?”谢砚沉声问。
宿雨回忆着说:“听说是夫人从前在扬州时的玩伴,叫裴延的,今年科举高中,刚入了翰林院,夫人念他远道而来,所以准备在盛江楼给他接风洗尘……”
宿雨话还未落尽,只听“嗒”的一声,远山架上,发出沉沉落笔声。
只见男人抬起下巴,本就冷硬的眉骨像是淬了冰,沉的不像话:“一个这么多年未见的人,至于去盛江楼?”
宿雨忍不住微颤一下,“许是多年未见,所以夫人想隆重些……”
“又是盛江楼……”谢砚冷声,“去那里回忆上一次的美好经历吗?”
宿雨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只见男人已经起身穿起了外套。
*
盛江楼最高处的包厢,阳光充沛而丰盈,半开的小窗时不时吹进来一阵风,带来丝丝凉意。
姜云漾端坐在一旁,脸上挂着极笑意,正低头摆弄着茶杯。
坐在她对面的那位郎君,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容清隽儒雅,很是俊朗。
他便是江南望族裴家的次子裴延,今年刚中了第一甲的第七名。
看到水已煮开,他连忙接过姜云漾手中的茶壶,给两人斟起了茶。
清亮的茶水落入杯底,漾出一阵淡雅的香气。
两人捧起茶杯各自喝了一口,直到姜云漾将手中的茶杯稳稳放下,裴延才开口问道:“一别多年,妹妹真是长大了。”
大底是出生江南的缘故,他说话时自带一种天然的温润,像是春日里的雨,颇有一种润物无声的意味。
姜云漾弯了下眼睛,似乎带着怀念:“可不是吗,七年眨眼而过,裴哥哥也得偿所愿,考中功名,还入了京呢。”
裴延笑了笑,但这笑容和刚刚不同,有些遗憾的惋惜:“不过还是慢了一步,没赶上你大婚的日子。”
姜云漾也跟着叹了口气:“我这婚事仓促,别说裴哥哥了,就是我自己,也没想到。”
说罢,她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气氛不知怎的沉默了一瞬。
半晌之后,裴延才开口:“漾漾,你婚后过得可还好?”
姜云漾没想到他会聊起这么大的话题,下意识地抬起眸子,怔怔地望了他一眼。
男人一双黑色的眸子,淡雅疏朗,并非失礼的打探,而是流露出真正的关心。
她和裴延相识于幼时。
那时她母亲虽已去世,但扬州的外祖建在,因此每年的春天,她都会和姐姐下一趟扬州。
扬州民风简朴,风景极好,小舟一撑便可徜徉在小桥流水间,渔歌唱晚,落日霞红,是真正的桃花源。
因为裴家和外祖家都在一条巷中,所有两家私交极深,府里的小孩常在一起玩耍。
她大姐姐自小性子活泼,人缘好,身边从不缺朋友,可她因为内向,所以很少出门,就算常常跟在大姐姐身后,都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而裴延因为常年在家读书,鲜少和小孩子们玩在一起。
姐姐跟着裴家的女儿们一起玩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在后院角落的石头旁发呆,而这块石头后便是裴延的书房。
许是不忍看到她一个人在那儿晒太阳,没多久他便专门给她在石头旁栽了一颗梧桐树。
没想到那年扬州刮大风,梧桐树没能长大就死了,再然后,她就明目张胆地歇在他的房间里了。
他看书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做些小手工,或者看话本子,于是这两个“被剩下”的人,便渐渐熟悉了起来。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再次见面,都能在一起聊她婚后的生活了。
姜云漾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对生活的想法本来就很简单,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和那些向往轰轰烈烈的人生不同,她更宁愿安安静静地活着,就像是长在墙角的野草,不经历风吹t雨打就行。
至于和谢砚的婚事,只不过是平淡生活的一个插曲而已。而且现在还有那个话本子在,她更是任何想法都没有了,只要能保全姜家,保全自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