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杂端托着下巴道,“成的是同一场亲,这是何意?这难道是长安城中的什么新奇风俗?”
倪密再一旁对着蔡杂端下了一剂猛药,将蔡杂端的老花眼都吓得清明上了几分,“就是说,小周大人,嫁的是圣人,圣人要娶的,也是小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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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五,正是民间的花朝节。皇宫内苑百花争艳,群臣列侍,宴定太液池,沿着河堤燕叫莺啼,水光妩媚吹乱了一池柳絮。
帝后大婚本来礼制极为繁琐,却选在了这样一个民间男女私定终生的节日,冲淡了这场婚礼庄严敦肃的政治氛围。
池边百官依班列而站,百官都在为天家这份无出其右的锋芒垂头俯首之时,唯有著名穷酸衙门御史台的官员难得挺直了腰板儿。
娘娘可是御史,他们可都是娘娘的娘家人。
对于周思仪的身份如何解释,又如何官复原职的,可以说全朝廷上下都看破但不说破,心照不宣地看着圣人撒着这个弥天大谎。
圣人给的说辞是,周思仪那日误食了太医院给开的治疗癔症的药物,才会在朝堂上疯言疯语,说自己是女人。
眼下周大人的病已经好了,可以去御史台官复原职了,圣人为了表彰周大人哪怕误食药物,还要操持公务的功绩,娶了周大人的妹妹周文致。
满朝上下听到这番荒谬绝伦的说辞不由感叹,圣人不止是至圣之人,更是古今中外第一厚脸皮。
他们日后抵御外侮都不用修城防工程了,直接把圣人的脸皮放在边关就好了。
那道封后圣旨,据传言是圣人亲笔所写,写得笔墨飞扬、辞藻铺排,只为显得圣人情深意重。
只有舍人院的小金知道,为了这道圣旨,他可熬得连头发都秃了不少。
“李兕奴,你老实交代,”周思仪兑了兑他,“这些真的是你写的吗?”
“这是自然,”李羡意正襟危坐,“我最近也有在好好做学问,绝对不是小金大人代笔的!”
他本以为官员们自然不敢像参加民间筵席一般将新郎官灌得烂醉如泥,哪成想周思仪早就给御史台的御史和擒虎军的校尉们通过气——今日一定要把李羡意给喝趴下,报李羡意上辈子灌她的一箭之仇。
李羡意今日高兴,内外官员,无论品阶,无论亲疏,只要祝他百年好合,他通通照单全收,应饮尽饮。
直到实在是饮不动了,他才连连告饶,“朕实在惧内,皇后娇蛮,若是回去晚了,只怕通天冠要打个粉碎。”这才在酒桌上脱身。
他们二人未依照礼制将大婚地点选在立政殿,而是他们二人同居了数月的浴堂殿。
明明是两人新婚蜜里调油的时候,浴堂殿中却出现不速之客。
李序州以为这次还是像在扬州时一样,办得是家家酒,不过这一次,他比较想演新娘子。
他也拿了个小团扇将面遮住,“舅舅,你快念催妆诗!”
周思仪刚准备哄哄小孩,就见李羡意进门,直接揪起李序州的小短腿,要将破坏氛围的小混蛋一把丢出去。
在周思仪的连连阻止下,李序州才只是被奶嬷嬷领走,又被罚写了三篇文章。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周卿。”
他似是才净口过,明明被惯了那么多酒,身上却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他没有吹熄任何烛火,对于今夜的一切,他都想尽收眼底。
他想看到她羞怯难-耐的表情,听到她低喘轻弱的哼鸣。
欢愉已然不足以概括他们今夜的全部,但这足以让他们,七老八十走到岁月尽头,过幽冥山、离枉死城、度奈何桥,直到饮孟婆汤往六道轮回之所,仍旧能牢牢记住这段感情的余温。
白羽鹦鹉在窗衔上叽叽喳喳“周卿、兕奴”,只叫人觉得这小鸟儿这辈子都学不会第二个词语了;毛绒的拂菻犬又长胖了许多,在榻旁边怎么拱都拱不上来,李序州这时候肯定明明想写文章,却一打开书本就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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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千年后,九重山昭陵博物馆第一次开展,游客人山人海,大家围在展柜前,听博物馆讲解员讲述着文物背后的传说。
“梁昭陵中埋葬的是大梁的第三位君王,纵然这位君王在史书上常年被冠以‘不忠不孝,弑兄逼父,为枭卫獍’的恶名,却难掩明君圣主的光辉。”
“他死后,有关他的谥号在朝堂中激起千层讨论,如门下侍中景任认为他经天纬地、慈惠爱民,谥曰文最为合适;范阳节度使魏新觉则认为他克定祸乱,开疆拓土,谥曰武更合适。”
“而中书令周思仪,也就是先帝的大舅哥,新帝的舅舅,却认为象征中兴的‘宣’字更合适,最终以周党获胜告终。这场谥号之争,被视为李羡意一朝终结的标志,也是新朝伊始的开端,新帝继承了他叔父未尽的事业,疆域版图与吏治文明同时达到了巅峰。”
讲解员话音刚落,有一个游客就插了嘴,“据野史记载,周思仪应该是卖钩子上位的。”
“帝王的统治政策远远没有宫廷秘辛更引人瞩目。
此次考古研究发现,为几位史学家的研究提供了更加充足的史料。
比如在出土的起居注残存的余本中,周思仪周文致两兄妹的名称时常混用,皇后多次在浴堂殿旁若无人地干涉政事,不像是起居郎的疏漏,倒像是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