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滕令欢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这个身份来堵她的嘴,他分明知道她的身份,说这些话不就是想让她住嘴吗?
有这层身份在,她是不应该说出告发裴珩的话的。兄妹情深,有朝一日居然能用在她和裴珩身上。
看着她瞬间被他那句话噎住,裴珩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后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他直起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端坐在椅子上,语气恢复了平常,甚至带着点谈论公务般的随意,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今日内阁会议上,江怀序当着陛下的面,点明了孙言合与永安王或有勾结,图谋不轨。”
滕令欢还沉浸在“亲哥哥”那句话带来的冲击中,反应慢了半拍,怔了一下才将回过神赖。
裴珩继续道:“孙言合虽是陛下的启蒙老师,但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日后难免君臣离心。陛下那边,已经有了退意,原定一个月后便启动的远渡计划,已正式下旨推迟。理由是今年深冬天寒地冻,此时出海风险太大,易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故而延迟到明年开春再议。”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只是没想到他们俩人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忙活了大半天最后还没有结果,最后被江怀序解决了,她点了点头,没再想着裴珩刚才的话,说道:“如此一来,算是给了我们喘息和布局的时间,孙大人经此一击,势力必受打压,接下来……”
“接下来,”裴珩打断她,侧过头,烛光在他的鼻梁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语气里带着些放松:“今年总算能过个消停年了。”
如今已经是腊月末,距离除夕也就短短的几天时间,只是自她重生以来,身边得事情太多了,让她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只是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去想。
按理说,他公务在身,并不清闲,不像是有闲心过年的人。就连她都在思考着如何利用这时间让孙言合彻底死心,他想的竟然是……能过个好年?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却正好对上他转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冰冷,不再危险,而是深沉得像一汪不见底的寒潭。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透过裴璎的皮囊,看到了她的灵魂。
“你知道你已经死了五年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五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我都怀疑你不会回来了。”
滕令欢的心猛地一颤,她突然意识到,这五年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睁眼的时间,而对于裴珩来说,那是实打实的五年。
五年确实太久,久到他都变了样。
少年时期的裴珩比现在更加沉默,或许是因为一直生活在乡野,突然来到了锦绣繁华的京城有些不适应,那时候裴珩的话很少,即使滕令欢后来和他成了同门,俩人的交情也并不深,为数不多的交流也是以争吵为主。
所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裴珩为什么会喜欢她,为什么会不惜损耗自己的寿元为她招魂。
少年时期鲜少交流,青年时期便成了宿敌,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而裴珩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五年都未见,但滕令欢的样貌他还记得。如今的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总算能安心些了。
“滕令欢,”他唤她的本名,语气缓和而又沉重:“别对我有那么大敌意,我用还魂术将你带回来,不是为了害你,信我一次,我不会对你不利。”
信他?她该信吗?
可信与不信,能由她选吗?如今的她寄人篱下,手无寸铁,和当年的内阁辅臣岂是能相比的?裴珩是唯一知道她身份的人,论起来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除了相信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看着裴珩的一双眼,突然想起自己曾在书上查到过的,关于还魂术的记载。
“那还魂术的反噬……可是真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珩点头。
“那你……你怎么办?”滕令欢急声追问,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鼻尖,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当年赵明远还夸过她,说不易为情绪所左右的人最是适合入仕途的。
她只是觉得眼眶微微发热,生怕自己在裴珩面前失了态,于是将眉头微微蹙起,掩饰着自己异样的表情。
裴珩看着她眼中瞬间涌起的水光,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楚,低声问道:“你是哭了吗?”
“因为我?”
他抬手,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但最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只是轻轻落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带着安抚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