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士们应诺。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萧既目光扫过的几艘,可不正是吴德坤的?赵趵心惊肉跳,那几条船里藏着的东西,若是被查出来,别说他的乌纱帽,就是脑袋也未必保得住,必须得把萧既的注意力引开。
“将军。”赵趵凑上前,“那几条船都是登记在册的老实商户,断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倒是那边有几艘近期靠岸的船有些含糊,下官正欲详查,不如不如先从那几艘查起?”
赵趵所指的其中一艘,正是来自杜家又被扣下的货船。萧既故作沉吟,似笑非笑地肯了。
“赵副总兵倒是尽责,如此便依你所言。你和本将军一道,要亲自带人查验,以免有人徇私舞弊,放跑了细作。”
只要不查吴员外的船,查别的都还好说,赵趵连忙道:“理当如此,将军先请,下官随后带人作陪。”
萧既不再多言,目标明确,径直上了杜家的货船。赵趵悄悄吩咐几句,派人往吴德坤的货船那边去,自己赶紧回来。两边的人手翻查起来,两人亲自盯着,打开一个个货箱,里面琳琅满目,净是些登记在册的宝石香料等物,价值不菲,却没有什么异样。再看一应手续,也是齐全。
萧既装模作样地问到:“赵副总兵说这几艘含糊,我却没看出来哪一件能与疑点扯得上关系,还要请教,这船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才有鬼,他不过是收了好处,着意要为难这船罢了。赵趵冷汗涔涔,支吾道:“这或许是下官核查有误,或许是线报有差……”
萧既不容他说完便打断,“你一句有误有差,便可无故扣留清白商船?耽误了军机核查,你可知这是何等罪过?”
赵趵已然是汗如雨下。周围的大小官兵、船主商贩尽皆屏息凝神,看着这位左威卫将军发威。
“你好不昏聩啊,还不赶紧将其放行?若再无故刁难民商,影响漕司转运,本将军定参你一个玩忽职守、扰乱民生之罪!”
“下官遵命,这就放行。”话被他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趵只求无事,连忙吩咐手下放开通关文书。
一场风波,看似雷声大雨点小,却达到了目的。
杜家的货船顺利启航,船主对着萧既连连作揖。萧既站在河风中,看着来往船只远去,脸上并无得色,又象征性地抽查了另外几艘船。左右不过是些关文漏洞,于“夹带”的正事上自然是一无所获,他训斥了赵趵几句,便下令收队,被松了一口气的赵趵点头哈腰的一路送到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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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想起漕司离临县很近,萧既将从卫所借来的兵士们交给归怀带着先行回去,自己改道往临县方向走。
想见她,去见她。
马蹄嘚嘚的踏着官道,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也吹不散他心头灼热的浪潮。
柳未。
无声的默念着这个名字,过往所有的挣扎,痛苦和自我怀疑,从那一夜后都化作了清晰坚定的爱意,让他想向这天地宣告他的解脱与欢欣。
没关系,她既然不想说,他便装作不知道,绝不会让这个秘密从自己这里泄露半分。
他可以在她需要时,为她荡平障碍,他会守在她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用他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能稍作喘息的家园。
几日不见,不知她的调查可还顺利?他迫切地想要确认她的安好,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哪怕依旧要维持着同僚的疏离客套,只要能见到她清冷的眉眼,听到她平静无波却总能搅动他心绪的声音,便足以慰藉。
他忍不住轻踢马腹,加快了速度。官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向后掠去,前方的景色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明媚起来。
心神激荡间,前方岔路口转出一队人马。约莫有七八个人,衣着虽不统一,却个个身形矫健,步履沉稳,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江湖行客。
萧既的马速不慢,险险与他们撞上。他猛拉缰绳,骏马长嘶人立,总算贴在对方队伍前刹住。
几乎是同时,那队江湖人的手齐刷刷按上了腰间的兵刃,目光落在萧既那身未换的官服上,戒备非但未消,反添几分冰冷的审视。
侠以武犯禁。若是平日里,遇到这般对官府隐含敌意的江湖队伍,萧既少不得要盘问几句。但此刻,他满心都是即将见到柳未的雀跃,看什么都顺眼几分,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在安抚了马匹后抱了抱拳:
“对不住,在下赶路心急,一时不察,惊扰了各位。”
他的态度显然出乎对方意料。为首一人深深看他一眼,紧绷的神色微松,也抱拳回礼:“无妨,官爷走好。”
双方错身而过。萧既心情极佳,甚至未及深思那片刻的凝滞意味着什么,便重新策马,向着临县疾驰而去。
此刻,没有什么比见到那个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更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