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
因上了厚妆,陆昭华等得脸都要僵了。
终于有一辆简朴的墨色马车停到了书院后门外。
车上下来的人,半披着的长发如墨,着一身墨绿色锦袍,身姿欣长,气质清冷。
“东家!”孙掌柜快步起身去,将人迎入屋内,“东家快坐,属下这就去替您倒杯水来。”
这就是那个大腹便便、克死贤妻的“钱百万”?
陆昭华简直难以置信,果然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在那些贵夫人和世家小姐口中,竟然将这样风度翩翩的公子说成是个满嘴流油的矮胖子。
而且,他们不是都说钱家是穷人乍富,很不成体统,对待下人更是非打即骂吗?
可陆昭华听得分明,这孙掌柜自称“属下”,而不是“奴才”。
这意味着,孙掌柜是和钱家人签的活契。
试问,有哪个对下人刻薄的主人家,敢将这偌大的产业交给手里没有死契的人?
思虑间,那公子已顺着孙掌柜的示意,坐在了陆昭华身旁的椅子上。
他腰背立得笔直,五官清晰,眉眼如画。一串佛珠戴在手腕间,衬得人越发出尘。
“这位小公子可是昭先生?”他的声音如同冷冽清泉,礼貌中带着疏离。
完全不是陆昭华想象中,属于这个时代商人特有的“狗腿子”做派。
陆昭华一改原本不以为意的态度,不自觉地客气了些,学着二哥哥的样子抱拳作揖:“正是在下。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倒不是她拜高踩低,而是觉得眼前这如同画卷里走出来般的谪仙人,实在不该因着出身,被人看轻。
“鄙人姓钱名谦,并无小字。”钱谦若远山般的眉眼中微微含笑,“先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当真是孙掌柜说得,年少有为!”
“钱公子谬赞了!我可当不得这一声夸赞啊!”陆昭华轻笑,寒暄道,“不过是些旁门左道,混些银子糊口!”
不知为何,陆昭华总觉得眼前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极度危险。
她只想快点谈成了契约走人,只怕夜长梦多。
可钱谦的想法显然恰恰相反,他并不急着谈契约,反而是沉醉地品起了小几上的茶。
“这清州玉露,产量极稀。也只有这个季节,才能品上一口鲜爽。”放下盖碗,钱谦抬手示意陆昭华喝茶,“听闻昭先生小小年纪便走南闯北,见识过各州府风光。不知可曾尝过?”
陆昭华如坐针毡。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房女娘,能去过哪里啊?
好在前世,她也是喜欢四处旅游的。
清州玉露,大概就是后世的恩施玉露,该说不说的,她还真的品尝过。
“自然喝过。”陆昭华轻轻将碗中卷曲的叶尖儿吹得微微摇晃,“清州峡谷本奇绝,玉露醇香醉不归。汲取莫愁山间水,清新欲共白云飞!”
她这是照搬了前世听过的诗句,将地名略做了改动。
这首诗总能够证明,她是真切地去过清州了吧?
果然,钱谦对她的言语颇为认同:“果然如汪先生所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昭先生此诗,真是将清州美景说得绘声绘色啊!
不知昭先生可还去过漠北地带?或是,陇西?”
这个钱谦当真难缠,陆昭华不是听不出他言语里的试探,可她却一时想不出个好的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