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雅知道,这是最难跨越的一关。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真诚地看向叶孟秋,语气带着一丝恳切,却又不卑不亢:“父亲,请您细想。寻常宝剑,即便再锋利,对于见多识广的江湖顶尖人物,吸引力终归有限。但若这柄剑,自带传奇呢?南海风涛、秘境异铁、庄主奇遇……这些故事,并非全然虚构,夫君确实历尽艰险才带回铸剑之材。我们只是……将这个过程,描绘得更加动人心魄一些。”
她顿了顿,观察着叶孟秋的神色,见他虽仍面色铁青,但并未立刻打断,便继续道:“江湖传言,真真假假,谁能尽辨?
只要故事本身逻辑自洽,细节生动,且由父亲您这等德高望重之人‘无意间’流露,其可信度便会大增。此举并非为了欺骗,而是为了给这柄倾注了叶家心血的神兵,一个配得上它的‘出场’方式。
最终,决定宝剑价值的,依然是其本身的品质。传说,只是锦上添花,让更多人愿意来亲眼见证这‘花’究竟有多美。”
叶英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在极度专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书房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叶孟秋看着长子,心情复杂。他了解叶英,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他正在极其严肃地权衡利弊。难道英儿竟然……觉得这个荒唐的计划可行?
终于,叶英再次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目光先看向了叶孟秋,语气沉稳:“父亲,芊雅所言……虽听起来惊世骇俗,但细想之下,并非全无道理。”
叶孟秋眉头一拧,刚要说话,叶英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道:“我藏剑山庄如今所求,确非寻常。按常路走,恐难如愿。芊雅之策,虽是险棋,但……或许也是唯一能破局之策。”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山庄声誉,归根结底在于剑之本身。若剑好,传说便是佳话;若剑不好,再朴实的言辞亦是空谈。孩儿相信父亲与我的铸剑之术。”他这话,既表达了对计划的认可,也巧妙地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给了叶孟秋,并给予了充分的信任。
叶孟秋看着长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脸色苍白却目光灼灼的儿媳,胸中翻腾着惊涛骇浪。他一生信奉实力,崇尚光明正大。林芊雅的这些计策,简直颠覆了他几十年的认知。这其中的风险,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叶英的话点醒了他。非常之时……确实,藏剑山庄现在面临的,是关乎血脉团聚和未来气运的“非常之时”。按部就班,真的能迎来转机吗?纯阳子那玄乎的“气运”之说,虽然难以理解,但女儿的痊愈、长子的往返,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或许,真的需要打破常规,搏上一搏?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纸上最后那关于“天地异象”和“说服纯阳子”的部分,心脏更是猛地一跳。这已经近乎于……谋天了!但联想到纯阳子那鬼神莫测的手段,似乎……又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叶孟秋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叶英则静静地看着父亲,等待着他的决断,同时轻轻握紧了林芊雅冰凉的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林芊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公公能否接受,就在此一举了。
终于,叶孟秋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林芊雅,声音沙哑而沉重:“芊雅,你可知此策若行,我藏剑山庄便再无退路?成,则可能一步登天;败,则必是万劫不复!”
林芊雅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清晰而坚定地回答:“父亲,儿媳明白。然则,若循旧路,我等着恐再无团聚之期。前方纵是万丈深渊,为了灏儿,为了璇儿,为了二弟能归来,为了我叶家完整,儿媳……愿随父亲与夫君,一同冒险前行!”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叶孟秋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看清她灵魂深处。良久,他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将胸中所有的犹豫、挣扎和固有的观念都随之排出体外。
他猛地一拍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笔筒都跳了一下。
“罢了!罢了!”叶孟秋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既然天意如此,将你这般胆大包天的儿媳送到我叶家,那我叶孟秋,就陪你赌这一把!”
他眼中重新燃起那种当年白手起家、创立藏剑山庄时的锐气与豪情:“就依你之策!这名侠录,老夫亲自去谈!这神兵传说,老夫来想办法让它‘流传’出去!至于那天地异象……”他顿了顿,目光看向窗外,带着一丝敬畏与期待,“就看天意,是否真的眷顾我藏剑了!”
叶英紧握着林芊雅的手,感觉到她掌心微微渗出的冷汗,也感觉到了她听到公公最终决定时,那瞬间的放松与激动。他看向父亲,沉声道:“父亲既已决定,孩儿必竭尽全力。山庄内外安保,大会一应事务,孩儿会与三弟四弟统筹安排,绝不容有失。”
目标,终于统一了。
林芊雅看着眼前重新焕发出惊人气势的公公,还有身边沉稳可靠的夫君,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她知道,最艰难的一关,过去了。接下来,将是一场需要叶家上下同心协力、步步为营的硬仗。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色,金色的阳光洒满书房。
一场关乎藏剑山庄命运、也关乎这个家庭未来的宏大布局,就在这个清晨,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