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一般都不大,有个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已经不容易,条件自然和城中客栈没法比。
几间住人的屋子,收拾出来给谢璟、喻青和那几个京官宦官,其他侍卫将就着睡通铺,晚上轮守值夜。
也不知谢璟从行宫带了多少身行头,喻青这几天每次见他,都发现和上一回不一样。一直赶着路,他还有闲心把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仿佛不是南北跋涉,而是贵公子出门郊游。
落脚之后,他在屋中待了一会儿,出来时竟然又换了身干净柔软的外衫,摘了发冠,换了发带,平白又添了许多温文尔雅的书生气。
驿站有储粮,侍卫简单弄了些米粥小菜,众人都是在中间一起吃,不远处生了丛火可以取暖。
匆匆行路,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潦草,侍卫们的衣衫都是不甚起眼的暗色,显得谢璟格格不入,喻青想看不见他都难。
喻青吃了碗粥,就起身回房。
嘴里没什么滋味,她把剩下的小半瓶酒酿喝了,洗漱过后,就和衣而卧。
她意识朦胧间,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一个人背对她,绸缎般的长发垂在腰间,喻青痴痴地摸着那头发,替她挽起来,又把蓝玉簪子插进发间。
低下头去,前方的妆镜中,映出了那人含笑的容颜,喻青下意识唤道:“殿下……”
“殿下!”
一股寒风突然吹来,喻青一个激灵瞬间醒转,随即意识到自己竟然梦到了清嘉。
心口如擂鼓,许久才慢慢平复,她抬起眼,原来是驿站的窗棂年久失修,合不拢,夜风一吹就开了,夜凉风急,自然把她给吹醒了。
要不然,她本来可以继续陷入美梦的。
喻青这次将窗子抵住,突然想到,兴许其他的屋中,窗子也透风呢?
她踱了几步,心中犹豫,最终没能抵得过冲动,鬼使神差地走出来,站在斜对面谢璟的门前。
她……只是担心这金贵的皇子染了风寒,过去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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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青隐匿气息的功夫很到家,连木门都开得很稳,除了一丝轻微的响动,连丝毫声音都没有。
谢璟就无知无觉地睡着,姿势很平整,面容宁静。
他醒着的时候,喻青没法盯着人家瞧,现在她可以尽情多看一会儿了。
要是……真是清嘉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喻青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像个采花大盗一般溜进别人的房间,这做派实在太下流。
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能替代。
她曾经找出过成亲前,宫里送来的那副清嘉的画像。当初她一见就惊艳,后来再看,发觉根本比不上真人风采之万一。
昏暗之中,谢璟的五官轮廓也有些模糊,恰到好处地多了些柔和,足以以假乱真。
望着他,仿佛补上了方才梦中没能看清公主的遗憾。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退出去,谢璟就睁开了眼睛。
喻青:“……”
她第一反应是抬手把谢璟给敲晕过去。
谢璟道:“……将军?”
喻青僵硬地说:“嗯。”
谢璟道:“您怎么在我房中?”
短暂的尴尬过后喻青很快缓过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堂堂宣北侯世子还不至于自乱阵脚,她冷静道:“这个时辰我正值夜,似乎听见有响动,就进来看看您的安危。”
谢璟道:“哦……我说呢,吓了我一跳。不过我一直醒着,似乎没有发觉有声音……”
“可能是哪里漏出来的风声罢,”喻青道,又觉出不对,“为何醒着?难不成还在忧心回京的事?”
这几日谢璟偶尔过来找她谈话,直言京城乃龙潭虎穴,而他自己见识短浅,生怕无法适应,而喻青出身世家,入朝已久,希望多少能给他讲些局势与事宜。
喻青并未轻信,心中早已认定谢璟绝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若真一心修行,那必然和山寺里的苦和尚差不多,哪里会有这贵公子的做派?且他面对大小官员无半分拘谨,对仆从侍卫的礼节更是坦然受之。
他联系朝廷说明自己的身世之前,必定早就做足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