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许久的周怀鹤驱动四肢,借这个契机摘掉了眼罩,双眼见光的时刻才能够假装呼吸一次。
他将掉在地上的程筝的牌位捡起来,拖着不太好用的腿脚将其放回到神龛上面摆着,随后娴熟地打开冰箱,将那半袋面包拿出来慢慢地嚼。
其实他不需要吃饭,只是周怀鹤自认为要保留作为人的习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以一具尸体的形态存活着的。
他慢慢地吃东西,慢慢地将程筝查资料时胡乱写下的草稿理好,看见上面几行字,表情是死人一般的平静。
茶几下面的抽屉也是打开的,与程芸菁他们的身份证件摆在一起的,是程筝的收养登记证件。
周怀鹤将那收养证件拿出来看,一页一页翻过。
时间过去了一百年,周怀鹤还有些微记忆,在他刚跟那青花瓷坛子一起被程芸菁搬进这所屋子的时候,听见过小孩子的声音。
有一日程芸菁突然半夜里起来,像是喝水,席地坐在那座神龛面前,话像是说给他听。
“我将程筝带回来了,没想到时间这么不恰好,她还那么小,我这么老了,小丫头只能喊我喊姥姥了。”
程芸菁的声音隔着一道柜门传进去。
“去福利院的时候,那个院长说,她是最聪明的小孩,考试永远考满分,从不叫人担心。她对福利院里的老师很好,对身边的小孩子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跟以前一样。”程芸菁缓了几秒的声口,“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露一排上牙齿对我笑,怀里是从外头抱回福利院的脏兮兮的猫,院长说那猫身上有跳蚤,程筝这小孩笑嘻嘻地将猫放台阶上,说那待会儿都洗个澡。”
停了许久,周怀鹤在黑暗里听见程芸菁说:“我知道她为什么擅长讨人喜欢,为什么总是假装蹦蹦跳跳。”
“因为她是个孤儿。”
“我有的时候觉得后悔,是不是真的要听玉玲的话将她领养回来,再让她承担一些新的责任,也许没那个必要,她可以被更好的人家领养走,快快乐乐地忘记这些事。”
“我觉得我和玉玲都做错了,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
程芸菁敲了两下柜门:“她有一天肯定会发现你,希望到时候大家能够彼此放过。”
这些话仿佛拼图的几块碎片,渐渐在周怀鹤的脑海中成型,他能够想象到那个小女生,很多年前也听见过她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声音、她说话的声音,从瓮声瓮气到成熟大方。
所以在做梦的状态下,他对程筝说:你就将我杀了吧。
周怀鹤安静许久,将收养证明放回抽屉里,转开了那道房间的门,窗台上的花还潋滟盛开着。
他淡淡垂着眼皮,掀开了被子。
隔日一早,程筝定的闹钟响了起来,她想要抬胳膊,却仿佛被冰凉的链子捆住全身。
柔软到似乎没有骨头的臂膊从背后钳住她,冰凉僵硬的身体沉沉压着她,几乎叫人难以呼吸。
尖尖的下巴还压在她肩窝里,安静得没有任何喘息,周怀鹤弓缩着背脊,两条胳膊环抱住她,用脸颊贴着她的脖子,脑袋低着埋进她的头发里。
好凉的体温……程筝艰难扭动脖子,向后瞥见他合在一起的睫毛。
不是压住他了吗?怎么还爬床来了。
程筝慢慢回想起昨夜他探出一半的手,心里慢慢猜测着:难道不是想要掐死她?
软脚虾一般的胳膊又收紧了些。
也许只是想要抱抱她。